泽湄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芷溟还未从当前的悲伤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影像又出现了坚实的白雾,无论她施法想要如何擦去,用了火诀,引水诀,那白雾挡得严严实实,再看不了一眼。
不知像瞎子聋子一般等待了多久,她盘腿在地上坐着,差点入定。
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彼闻宗的内山,那些漂浮着的岛在眼前晃动着,像一块画布泛起涟漪。
她望见了一抹红衣身影停在空中,面容冷峻,周身刺目的光芒如同太阳,也像太阳一般灼热逼人,下面的彼闻宗掌门无力再开口说一个字。
她又心有所感似地靠近了“羲和”,猝不及防地,她发现“羲和”的左手只剩下了浅浅的轮廓,看起来很是怪异。
“很快,天地之间的力量会彻底失衡,而那时我已不在。”
“去鸳鸯江寻螭族一脉,她们正执掌江河,现任河神的任何请求你都要答应,都要全力以赴。”
芷溟此刻与她面对着面,近在咫尺,她能瞧见她的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她也到了五衰的地步吗?
心像是狠狠地被剜了一下。
泽湄,没有人记得你。
白雾又起,芷溟已经从气愤到麻木,你费了这么大功夫擦去的记忆,不让任何人看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呢?
急促短暂的一声鸟鸣啸叫将她唤醒,再睁眼,红得灼目的场景唰地变成漆黑一片。
最后徘徊在耳边的还是那断断续续的一句——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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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悠悠的天,几朵浮云闲散,芷溟观望了一会儿,蹦跳着走下宫门阶梯,她现在是五岁的幼童。
活在那份宁静祥和的,早已被泽湄抛却的童年回忆里。
此刻的武曲城王宫,每个人都笑语盈盈。
婴儿能顺利降生是稀奇事,闵泽刚出生没多久,总有人来看他,送礼物。
而几乎每个来见他的人,都想要逗哭声震破天际的小婴儿笑一笑。
“我有个办法。”
君后拍掌,命宫人拿来了蜜水,示意让芷溟用手指轻点一下,送进他嘴里。
众人皆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闵泽不哭了,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芷溟看,唇角慢慢扬起弧度,“咯咯”一声笑了出来。
芷溟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收回滚烫的手指,心里并未涌起半分喜悦。
自从幻境重启,回到出生的那一天,她的脑子就裂成了两半,一边想着要赶紧告诉羲和归凤山的门开了,一边又难抑悲哀地告诉自己,这是幻境,幻境里的事怎么能当真。
这些回忆,漫长而无趣,除了闵泽是她生活里唯一一点甜。
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好奇——泽湄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回塔,在想元始天尊的话,在想人类真心是什么,在想如何赢过羲和吗?
泽湄或许始终都认为,变成凡人是对她的惩罚,她因为意气用事与羲和相斗伤害了无辜生灵,被惩罚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她不理会周遭的人和事物,冷漠而疏离,总想着这惩罚会有一个刑期,等刑期一到,一切结束,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可想要出城看看?”芷溟主动牵起闵泽的手。
“好。”闵泽先是一愣,垂下眼眸,默默把她的手抓得更紧。
待到城外山林第七遍褪换颜色,由翠绿转为深黄,在那个芷溟记忆中的日子,意料之外地,灾难并没有来。
她左等右等,但这记忆就是被篡改过了似的,把不好的东西都抹去了。
那些不甘,牺牲,千年漫长的等待仿佛不存在。
春和景明,万物鲜妍。
城外矮山上突然修起了天神观,特意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