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听诺诺说你为了备考,节食很久了。”冉一把烤鸡的鸡腿夹到我碗里,又叫诺诺帮我倒好了橙汁。我看见墙角垃圾桶里装着烤鸡的包装盒,上面印的正是公园旁那家新开的店的店名。我没有胃口,但冉一看起来兴致很高,我还是笑盈盈地吃了很多。
夜晚很静,我耳中嗡嗡作响。这是耳朵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减缓噪声的功能无用武之地的结果。我的听觉是此时为数不多可以感知世界的方式,水管里的水声,台灯充电线里“滋滋”的电流声,甚至冉一呼吸声都难以阻挡地闯入我的感知范围。她的呼吸越来越沉稳,印象中她很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
我摸黑到卫生间,蹲在马桶边扣着咽喉把药吐了个干净。整个过程是安静而伴有快感的,当我眼含热泪,看着忽明忽灭的晶莹唾液缠绕着微微颤抖的指尖、滴落,大脑在高度集中精神作呕后的空白和松弛令人感到放松而欢愉。
“咳……咳咳”
抑制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清理完秽物后,我抱住手臂蹲到了浴缸旁。正当我把脸埋到臂弯里,门外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一个高挑的身影倏地出现在门口,楼下有交通工具路过,我呆呆地看着一缕光从她眼睛横过。亮亮的那个,是泪花吗?
“冉一,我……”
毫无预兆,她蹲下身将我紧紧抱住。我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仿佛林间受惊的小鹿。她呼吸不畅,用尽力气压制喉头的哽咽,然而适得其反。哭声越来越难以遏制,我不知道怎么样安慰人,除了用同样珍重的拥抱和轻抚。
心好疼啊……她在哭什么?为什么今晚难受的人明明是我,她却要哭得这么厉害?我闭眼把脸贴近她的头发,她身上的味道沁进我肺里,好像一剂止痛安神药。不对……这,不是冉一!
“对不起……”
呜咽声里,我依稀听到这三个字。不知怎的,头痛欲裂。
“不怪你,放过我……宋唯,放了我吧。”
这是从我嘴里说出的话,可是……真的是我想说的吗?
……
“滴、滴滴、滴滴滴滴……”
“病人失血过多,血压过低!心率过快······”
我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唤,觉得忽远忽近。很快,我被人移到了担架床上,白炽灯一个接一个从我视线掠过。
冷——我唯一的感受。
听着轮子滑过地面高低错落的音量,我的呼吸越来越吃力。一行热线忽然从我左眼滑落,灼得我心头一颤,我哭了吗?
再次醒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咽喉因为昨晚抠得太深,现在有些紧紧的酸涩感。
睁开眼,我听见病房外有人谈话。女人在啜泣,两个男人低声说着话。
男人问:“医生,我女儿为什么会这样?”不等医生回答,女人又开口说:“哪里给过她什么创伤啊!从来都是别的孩子有什么就给什么,吃的穿的,什么不是好中求好?好不容易把她供进名牌大学,现在又是找了份好工作。那么久不回家,现在又这样要死要活,她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医生叹了口气,对男人说:“你好好劝劝,现在病人心理状态不平稳,建议不要让母亲与她见面。”女人的哭声更响了,男人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送别了医生。
又过了很久,一个男人走进我的病房。他提着一个塑料盒,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我半倚在床边,看着窗外被钢筋切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城市。他见我靠坐着,便要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