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西奥多出生在上东城。
在哥谭，人们这样形容这片灰色地带——娼妓的接客窑、罪犯的聚集地或者混乱的贫民窟。诸如此类的词儿数不胜数。上东城是苍白的、沉默的且顽固的，它是哥谭身上最顽固的旧疾，它早已和这位美丽的、黯然神伤的女士融为一体——上东城的罪恶便是哥谭的罪恶，上东城的繁荣便是哥谭的繁荣——若想除去这伤疤，只能在废墟上重建。
实际上，艾伯特不止一次想过这事儿。最初，当他那贩毒的父亲被人当街打死时，他感到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上东城与哥谭分成两半——一个人在街上被一枪爆头时，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富豪们，韦恩和别的什么人却在开着他无法想象的宴会……？当他的母亲不得不放弃洗衣工的工作——那微薄的薪水不再能养活得起他和他的小妹妹了——而像那些藏在小巷里的女人，去接客，去任由一个个恶心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淤青、伤疤和口水时，艾伯特又想了想。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韦恩。他总是想到韦恩。上东城的每个人都会提到韦恩。他们抱怨时，总是有一句轻飘飘的“有钱人才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日子如何苦，你看韦恩那二世祖……”韦恩这个词似乎已经与哥谭的一切密不可分了，它印在哥谭唯一的环桥铁轨上，印在上东城唯一的福利院上。韦恩像是一个鸽子蛋大的钻石，是哥谭光鲜亮丽的冠冕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颗。而布鲁斯·韦恩——他们这些贫民口中的“废物草包”——像是真的出生在象牙塔中一般。在报纸上看到韦恩那漂亮的蓝眼睛时，艾伯特发觉自己确实无法想象韦恩平日的生活。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他只是无法控制地想到这个，一遍又一遍地，毫无意义地，去想。
而当他的母亲卧病在床、终日咳嗽，而他用几乎一半的积蓄换来一张轻飘飘的诊断单，上书肺癌早期几个单词时，他什么也不再想了。
艾伯特加入了他父亲曾经的帮派，给黑面具小弟的小弟的小弟做事。他14岁。他去偷，去抢，敲开和他们一样苦命的人家的大门收保护费，他没有参与毒品的生意——他不知道是否该为此感到悲哀。他大部分时间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在上东城穿梭，干着各种不合法的勾当。少部分时间，他希望母亲没有再一次试图自|杀——“别拦着我，别再把钱扔到我身上。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而你将有比你父亲更远大的前程。”她恳求——艾伯特拒绝了，他也希望他的小妹妹一切都好。极少部分地，艾伯特会瞥见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一闪而过的黑色披风——蝙蝠侠跟一只个头大点的老鼠也差不了多少。这是他有一天突然冒出的诡异念头。
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而年轻的西奥多先生有一个冒险的计划。
这是他打听到的消息：黑面具和红头罩在抢一件东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新|型|毒|品，也许是件从地下黑市流进哥谭的艺术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是从外面来的，且一定价值连城——艾伯特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这就是事实。当那些大人物都想要同一个东西时，不管那是什么，它肯定值数不清的美钞。
弗林·伟兹是黑面具最近刚提拔上来的心腹。
这个四十多岁的、右脸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可谓是春风得意——黑面具安排他去负责交接三天后运到哥谭湾的一批货。弗林不知道那货是什么，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黑面具看中他，提拔他，愿意让他做事！弗林这几天简直有些飘飘然了！他每天都满面笑容，走路像是踏在云上。旁人也乐意恭维他，给他说好听话。这些人里面，最得弗林心意的是一个叫做西奥多的棕发小子。这孩子天生就懂得如何讨好人，天生就知道看别人眼色行事，弗林简直要被他捧到天上去了。
所以，当西奥多提出感谢他的关照，要请他喝酒时，弗林甚至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而当酒过三巡，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时，这个14岁的小子用一种自然的、顺理成章的好奇语气说想要看一眼“那个东西”时……
一个14岁的小孩，无非好奇心重了一些，能有什么别的想法？更何况，他又是那么的合自己的心意，就算这小子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一个14岁的小孩，能做的成什么？醉醺醺的弗林·伟兹迷迷糊糊地想。
天空的云层比刚才薄了一些，几颗散落的星星显露出来，给朦胧的夜色添上一缕微光。
斯科特街西十五排30号。二楼的窗户后隐隐亮着灯，而绿色的铁皮门缝中泄露出点点微光。
赫斯特·伊西多坐在他那铺着墨绿色针织毯子的沙发上，十指交叉抵住下巴，专注地听完了这个故事。昏黄的灯光射在二人脸上，男人披一件深棕色的风衣——明显是临时穿上的，没有扣扣子，风衣下是单薄的、不知由什么布料制成的白色单衣。他那微卷的长发被一个发圈随意地拢在肩后，翠绿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深沉。
而艾伯特怀疑自己也许在做梦。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人。他的意思是，看看这一切吧，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好像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一样，那些书——艾伯特打赌它们之中有不少是所谓的“初版”，那些千奇百怪的摆件，更别提这个有着长卷发的英俊男人……他不是对男人留长发有什么看法。只是，很少有人能像这位先生一样有气质……复古的、庄重的气质……
等到艾伯特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盯着这位不知名先生白色睡衣上的金丝花纹发呆。
赫斯特谨慎地打量着被放置在柜台上的这个“价值连城的小玩意儿”——通体乌黑、不知以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的雕塑。雕塑由两部分构成：下面是一个高约四厘米的长方体底座，底座四面刻有不知名的圆形花纹；底座上是一枝工艺粗糙的玫瑰，花瓣的皱褶模糊，根茎处凹凸不平，整个雕塑在光线的折射下闪耀着金属光泽。
当他的视线移到那凌乱的圆形花纹上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击了他。那花纹的中心涌出黑红的鲜血，血渗入根茎，一路向上，慢慢地，将整朵玫瑰都染成鲜艳的红色。而血流仍没有停止，它从底座的最下面缓缓溢出，流着，流着，血液铺满了整个柜台。
滴答，滴答。赫斯特低下头，发现血如断线的柱子，滴到他白色的睡衣下摆。
他清楚地看着每片花瓣都在跳动、膨胀、收缩……鼓动着，像是玫瑰中正孕育着一个胚胎状态的生命，即将要破壳而出……
[守密人，赫斯特·伊西多需要一次意志力判定。]
[9553]
[你成功了。你是位身经百战的传奇调查员，你接触过最可怕的失落遗迹，你直面旧神并活了下来，这种程度的精神污染对你毫无影响。你立刻就清醒过来。这尊玫瑰雕塑上的力量有些不对劲，这唤醒了你某些久远的回忆，你突然意识到——]
“——微笑的玫瑰。”赫斯特低声道，“生命与复苏之神，万物的孕育者，依耶芙特。”
系统被这个从他口中说出的词儿惊了一下：[哦，是你曾经处理的……可是，你不是把所有东西都销毁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