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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四面佛>第61章

“你担心了吧?”白婷素淡的面容,比曾经看着小了几岁,像做了错事的女孩儿,露出即将被责难的忐忑,“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可以理解。”游书朗笑得十分温和,“换我也会这么做的。”他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扬眉赞许:“味道不错,你包的?”从前的白婷,眼中总有悲凉和世故,如今却微微红了脸,得了天大的褒奖一样,轻轻“嗯”了一声。游书朗接连吃了几个饺子才放下筷子:“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他微微探身,像哥哥对待妹妹那样,在白婷头上拍了拍,玩笑道,“这位玩家,请重新开启你的人生。”女人红了眼,话里带着鼻音:“谢谢你游哥,要是有机会的话,请你也帮我谢谢樊先生。”游书朗正在撕筷子上的木屑,闻言手指一僵:“……谢谁?”女孩不明就里:“樊霄,樊先生是叫樊霄吧?”指尖一痛,木屑扎进了肉里。“大半年前,我在夜总会不想接那些脏活,被那里的一个小头头威胁,他查过我,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他扬言要给我家里打电话,见我还是不同意,就没再为难我。我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可没过几天,我爸和我弟就找来了。”“他们以前被拘留过,这次怕我报警,只远远的跟着,并没有骚扰我。我上班的时候,他们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的守着,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女人立目,恨得牙痒:“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蒙汗药,打算一有机会就迷晕我,然后以带女儿看病为由,把我弄回老家。”“后来你是怎么脱困的?”游书朗犹豫了一下又问,“这事怎么跟樊霄扯上了关系?”即便是回忆,女人此时也面色苍白:“我实在没有办法,能求助的只有你,可是你的电话打不通,最后我只能打给白三秒,他当时和我打得火热,酒后还说过要娶我的话。”游书朗记起那段时间自己刚刚加入项目组,为了调整心态,同时也是为了躲樊霄,他的手机几乎一直关机。提起白三秒,女人嗤笑:“他不但不帮,还冷嘲热讽,说我赚了这么多钱,回山沟里够盖一栋别墅了。”“当时我压下心中的气,问他怎么才能联系到你,他阴阳怪气的说,找你可以联系樊先生。”指节僵硬的回握,木屑刺得更深,游书朗的指尖氤出了一颗鲜红的血珠:“是你主动联系的樊霄?”白婷点点头:“我想通过他找你,可他说你在搞什么研究,特别忙,这事儿不用惊动你,他能解决。”“樊先生出手,我爸和我弟弟三天后就离开了。怕他们万一再找回来,樊先生让我在外面躲躲,我这一躲,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就不想再回去了,这饺子馆是我用所有积蓄盘下的,现在我每天过得都挺踏实的……”游书朗有些恍惚,女人后面的话,他听了,也没嚼出意思。几乎是截断了女人的话,游书朗问:“樊霄在帮你?他做了什么?”见男人面有异色,白婷不敢怠慢,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弟弟爱赌,樊先生从我这里知道后,装作不小心,在他面前掉了几枚地下赌场的大额码币。我弟弟捡了觉得自己命好,拿着筹码想方设法地找上门去赌,最后输红了眼,将身上能输出去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还借了不少高利贷。”“樊先生说他最后被打了一顿,小拇指按在菜刀下哭着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出钱赎他。”白婷哼了一声,“当时我被樊先生安排躲了出去,我爸找不到我,自然只能倾家荡产地救了他的宝贝儿子。”一滴血从指尖滑落,游书朗声音淡淡的:“像是樊霄的做派。”怎么出的饺子馆,怎么与白婷作别,怎么走到的地铁站,游书朗全无印象。他的手套握在手里,冷风一抽,扎着木屑的指尖隐隐的疼。而他的耳边只有女人最后的话:“我要谢他,可他说是在帮菩萨做事,要谢便谢菩萨,不用谢他。”樊霄最后一句与自己说的是什么来着?“菩萨,你自由了。”随叫随到幼儿园周边绿柳低垂,清风一荡,丝绦似的,袅袅依依。游书朗将添添送到幼儿园,看着强壮了一些的小男孩随着老师进门,又从门内伸出一个脑袋,高声喊了“叔叔再见”,才算完成了入园的所有程序,高高兴兴地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游书朗在园外不敢多留,曾经被接送孩子的妈妈或奶奶围着闲聊的记忆尤为深刻,他只如实答了“未婚”,便凭空多了个相亲对象。沿路皆是垂柳,绿涛轻拍两肩,十分大方的留下了它馈赠的专属礼物柳絮。游书朗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薄开衫,衬得粘在身上的白絮更加明显。他边走边摘,信步进了一家附近的药店。家中的常备药过期了两盒,有添添在,游书朗总是第一时间更换。报了药名,等售货员取药的期间,游书朗职业病上身,走到货架前,查看起药品。金银花饮已经上市,市场反响不错,一季度的财报已经送到了黄启民的案头,看他这几天的高兴劲儿,回报应该可观。樊氏大厦倾倒,自然也波及到了品风创投。樊霄被传唤回去,品风创投由许忠接手,账目一应送到相关部门查审,却未听说查出什么纰漏,只是断了后续资金,因而被迫停了两个新进项目,好在金银花饮先期资金基本到位,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许忠虽不喜樊霄,却认同他定下的营销策略,按计划继续执行,果然达到了销售预期。驱离繁杂的思绪,游书朗拿起一盒新项目的同类竞品,刚刚看了剂型,就听到货架后面的门帘儿传来一阵响动。顾客罢了,他没抬眼。不大的药店,算上收银,只两三个人,却都围了过去,连给游书朗拿药的女孩,白大褂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急急转身,也向门口走去。女孩们的声音都挺好听,绊在一起却有些凌乱。只听有人叫了声樊哥,还有人问热不热,渴不渴的。相对女孩们的热情,答语却是不慌不忙,从从容容。“今天不热,不用水,我来收集一下销售数据,记过数就走。”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不多,却中和了他偏冷的音质。药架后传来一点细碎的声音,说话的男人瞄了一眼,只看到摆放整齐的药品,及间或露出一点的深色衣服。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摘下头盔,习惯性的用手摸了一把寸头,语气中透着一点温和的距离感。“这周新上的那几个品销量怎么样?上次培训的知识,在销售中用得上吗?”女孩叽叽喳喳的回答,短暂静默的间隙里,能听到落笔的声音。不过三两分钟,本子一合,男人结束了话题,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笑着说:“别人给的,借花献佛。”热情的相送中,门帘儿被再次挑起,又落回来,帘脚荡了三两下,送药的女孩儿才又想游书朗。“先生,先生!”连唤了几声,英俊的顾客才回神,她忙将手上的药递过去,“久等了,这是你的药。”游书朗望了一眼还在甩动的门帘,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被捏扁的药盒放在女孩手里:“这个我一起结算。”绕过货架,游书朗走向收银台,他送出身份证,被提醒了一句,才换成了医保卡。结算打印的滋拉声中,忽然混进了塑料珠子清脆的碰撞声,门帘儿再次被挑开,高大的身影与五月的清风一同而入。“忘了拿钥……”听到声音,游书朗下意识地望过去,没有货架的阻隔,四目相对。还是那副带着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因为换了寸头,又添了几分不好惹的难驯。眼底依旧深敛温柔,唇边的笑意妥当,不浓不淡,不过分招摇,又压下了因相貌带来的凌厉感。打印机的滋拉声还在继续,时空被蓦地拉长扭曲,游书朗好像再次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五月,车窗缓缓落下,扑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的樊霄,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心尖一紧。药店很小,收银台到门口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游书朗看着樊霄从初时的惊讶、继而的惊喜,最后转到了局促不安。打印机的声音终于结束,装药的袋子和落下的钥匙,同时被送到游书朗和樊霄手边。游书朗接了,樊霄被提醒了两次,才抬起手。道了谢,游书朗提着口袋向门口走去,不过几步便穿过了两人之间隔着的清风和漂浮的柳絮,走到了樊霄的近前。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向对待每一个目光有过交互的陌生人一样,和善友好。却又在身体交错时,尽量避开了堵着大半个门的樊霄。一条腿跨出了门槛,室外的阳光已经扎进眼底,游书朗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他蹙了一下眉,回头去看樊霄。“有事?”他问。樊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放开了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游书朗面前。“我是康达药业的医药代表,如果你在购买或服用我们企业生产的药品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我沟通,我会及时为你解决的。”游书朗看了一眼那张递到面前的名片。樊霄,康达药业有限公司终端医药代表。终端医药代表,是面对药店或医院的药品推广销售人员,一般没有底薪和福利,只赚提成,算是医药代表中的末流。目光从名片上偏移几寸,便是廉价的工装服,大头鞋,任谁也想不到,眼前拿着摩托车头盔的樊霄,曾经的一颗钻石袖扣都要万把块钱。只有腕子上的表是眼熟的,在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原本的小麦肤色。错开目光,游书朗没去接那张名片,回绝道:“我不用康达的药,没必要留你的名片。”他迈出另外一只脚,与樊霄一人门里,一人门外,接着说:“康达的药价格高、疗效差,以前我不会选择,以后也不会用。”说完,游书朗转身,毫无留恋地步入绿涛,逐渐远去。荡悠悠的门帘隔着樊霄的脸,看不清神情……沿路不知行了多久,当游书朗听到身后的摩托车声时,已经错过了公交站点。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身边戛然而止。绿树阴浓的路旁,半旧不新的摩托车,不算精良的工装服,却因相当惹眼的身材,凭添了落拓不羁的性感。樊霄长腿撑地,摘下头盔抱在怀中,微微倾身,在斑斓的树影中看着游书朗。柔软的柳枝荡在他的脸上,惹出了他的笑。他抬手伸向游书朗,在男人侧身躲避时,从黑色的衣服上捉下了一朵柳絮。收回手,樊霄温和的声音比手中的柳絮还要柔软:“别怕,游主任,我来只想告诉你,即便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你踏踏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就当今天没有遇到过我。”他戴上头盔,发动机车,在轰鸣声中从护目镜转头看过来:“不过,游主任要是哪天稍稍动摇了,我随叫随到。”油门加到最大,摩托车冲向前方,飞扬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柳絮。自从有了添添,游书朗便很少吸烟。他租的房子离研究院很近,城郊,老楼,所以便宜。一室一厅,一个小阳台,刚刚好。只是阳台外面没什么好景致,半棵绿色草木都无,只能见到一片窄窄的天空。今夜的月亮正巧挂在那处狭窄之地,漫漫的清辉,与香烟的白雾搅缠在了一起。添添已经睡了,游书朗倚靠在阳台上抽烟,一支烟燃烬,又点了一支,烧到了一半,男人终于拿起手机,查询了邻国一年前医疗界的那件大新闻。检索关键词跳出很多新闻,游书朗挑了一个貌似最翔实的,点了进去。案件的重点,落在了制假售假上,其中隐情诸多纷纭,因距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时的知情者、参与者,死的死、老的老,因而除了樊霄的父亲入狱获了重刑,其他只牵扯了些小鱼小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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