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仕途来说,没了颜面,受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呢!眼前的这一个可真正是官场煞星啊,谁碰她谁死!就连同是一品的前大理寺卿乔珏不也是因为先帝在的时候没把她放在眼内,莫名其妙的就获罪丢官了么。说什么连中三元的第一才女,先帝极其重用的大臣,里里外外都罩得住的人,现在都不知流落到哪个角落捂着生尘了。
跟乔珏一比,自己这个世袭的武官又算得上什么了,不过都是新帝手里的一件工具,若是不中她意了,还不是该藏就藏,不定还丢回炉重铸呢。
也难怪总兵大人气短,实在面前这个常太傅的身份太神秘,仕途太诡异,每次重大的政治事件她都牵涉在内,看上去都是最倒霉的那个,偏偏就像风行水上,每次都险险避过,却带到周围的池鱼翻了一大片。此番新旧交替,朝中的人换了一小半,侥幸留下的无不都是千年老狐狸,经了几许风雨,又见识了新帝手段,无不是韬光养晦,服服帖帖的,只得这一个,一直都是恃宠生骄,也只得她敢不买新帝的账,偏偏却是恩眷最深。果真是高手一名,深不可测,无迹可寻。
笑笑见到自己的提议几乎把总兵给吓趴了,只得换了一番语气,说自己要得人心,所以才让你帮我。
总兵无论如何不肯,现在说什么只有两人知道,但若是真的打下来,这伤可是切切实实的证据。
最后逼急了,就说最多只行伪刑,就是装作打了,其实没打。
笑笑原本就怕疼,听这么一说,自然对味,仔仔细细问了是不是真的可以骗人,然后就舒舒服服坐在帐中喝茶看人打凳子。
但虽然不是真的行刑,这人却把自己受刑的消息传扬开去,现在人人都道太傅大人在总兵大人帐中受军法,虽然太傅一再说这事她会担待,可总兵还是心中忐忑,脸色难看得很,深怕此人一个不爽,伪刑成了真刑,自己可就惨了。
等了片刻,总兵实在忍不住了,苦着脸道:“常大人,您看……这也差不多了吧?”
笑笑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信口敷衍:“嗯,是差不多了……”
“那是不是该停了?”
“再等等。”笑笑眼睛盯着营帐的入口,示意继续“行刑”。
总兵听到她这么一说,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几乎都想哭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呵斥道:“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么!一个个都给我滚回去干活!军法而已,又不是没有见过!”
那人骂骂咧咧的驱赶了听热闹的众人,走了进来,正是李游击。
笑笑精神一振,低声道:“别打了!”
这声音压得低,原本不想让外头的人听到,可偏偏就是有人听到了,相对伸伸舌头。这还是真打啊,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大官都被打得气若游丝,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咱们总兵大人就是够胆!还有就是李游击也是好样的,竟敢虎口救人!
营帐内两个作俑者正在交头接耳,听得李游击形容,笑笑拎得高高的心才算着了地,他既然是急了,那就是还关心自己的……可是又担心他现在伤重,又喜又忧。
李游击见她神色犹豫,连忙恶狠狠的要挟:“我可是冒着性命危险帮你的,这都成了大半了,你可千万别心软!你若是心软放过了他,他受的伤害定然比现在大得多。”
笑笑也不知李游击何以这般笃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想行或不行,也就是最后一回了,横下心来任由李游击替自己安排。
尹从在房内等得正是煎熬,只觉每一刻钟都如同在油锅上煎一般,暗恨李游击办事不力,怎地还不把人救下。还想强撑下床亲自赶去,方自一动,周身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竟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他强自忍耐下来,不敢稍动,只得死忍着静等。
外头一阵人响,正是李游击着几个小兵抬了张软榻进来,指点着就摆在他床边。
安排停当,李游击让几个小兵离开,笑道:“答应你的事都办妥了,只是这人太过没用,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也不过挨了三四十下,跟你是没法比的……”
抬头见到尹从脸色惨白得吓人,吓了一跳,叫道:“她性命是无碍的,你别……”
尹从寒声道:“出去!”
“我说,你自己也不能动,总得留个人照料着……”
“出去!”
李游击往后一跳,飞快迈出了门,嘀嘀咕咕的把门给关上了,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丝笑来。
方才一声呵斥过猛,惹得尹从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此刻眼前金星直冒,只趴在床上喘息静待那股劲儿过去。
这等情形,本应留个人照料的,可尹从一见榻上血迹斑斑那人,脑内“嘣”的一声,七弦齐断,只怕一个控制不住自己便扑了上去,哪里肯留一个外人在场。
他喘了半天,好容易集中了精神,努力探身往软榻上那人手上摸去。触手处湿凉一片,脉息弱得似有似无,又见她脸往下埋着,发髻散乱,身子一动不动,正是厥过去了。
他搭了她手一阵,缓缓的缩回,指尖一阵抖动,接着从指到臂,接着到了全身,都抖成一团。
抖了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强撑着下了床,下身仍旧无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顺了一会儿气,借床沿撑着身子,挪近软榻,想拿手去揭那让血沾在躯体上的衣服,手指一触到那红色便抖得不成,怎么也不听使唤,同时眼前阵阵发黑,竟是比他当日受刑时更难支撑。
他心中大恸,忽地觉得浑身无力,手臂一下子支撑不住,人搭趴在软榻边边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原本想不要再拖累她,到底还是……他还有何面目对她……有何面目……
突然觉得麻木的手臂上有东西一下下的轻啄,她的手指抬了起来,点着他搭在软榻上的手臂,一波波的酥麻直传入他心里。
“君行,你这是……为我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