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还凑着热闹,与几个小孩儿跟到了城外,看见他们用糙席裹着,把乞丐的尸体埋在一个坑里,坑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点的坑,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在自己死后,会被埋在素不相识的乞丐身旁……
夜渐深,段岭的全身几乎要冻僵了,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成为白雾,氤氲而升,雪花在这气息里穿梭飘移。他幻想着什么时候雪能停,眼前出现一轮太阳,就像无数个夏日清晨时,日光初现。
那太阳幻化成一盏灯,随着柴房门&ldo;吱呀&rdo;一声被推开,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ldo;出来!&rdo;马夫粗声粗气地说。
&ldo;他就是段岭?&rdo;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说。
段岭侧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面朝门外,全身冻得僵了,他艰难地坐起,男人走进来,跪在他的身前,仔细端详他的容貌。
&ldo;生病了?&rdo;那男人说。
段岭意识一片模糊,眼前尽是虚影与幻觉。
男人一手捏着药丸,喂进段岭的嘴里,继而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
他在模糊的意识之中,闻到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味,随着他的脚步轻微颠簸,那条道路渐渐地暖和起来。
段岭的旧袄破了个dong,袄里fèng着的芦花沾了那男人满身。
孤寂暗夜,灯火明灭。
他抱着段岭,穿过半是y影、半是灯光的长廊,背后一路扬起飘飞的芦花。
走廊两侧,温暖的房中传来女孩放肆的笑声,和大雪的沙沙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渐渐地暖了起来,也有了光。
从寒冬走到暖chun,从黑夜到白昼。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y者,百代之过客。
段岭逐渐恢复了神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厅内灯火辉煌,段夫人慵懒地靠在榻前,手里拿着一件山水绣缎料出神。
&ldo;夫人。&rdo;那男人的声音说。
段夫人的话里带着笑意,说:&ldo;你认得这小子?&rdo;
&ldo;不认得。&rdo;男人始终抱着段岭。
段岭感觉到先前的药在喉咙里化开,腹中渐渐地有了暖意,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他靠在男人胸前,面朝段夫人,却不敢抬眼,视线里只有铺罗chuáng那花团锦簇的一小块。
&ldo;出生纸在这儿。&rdo;段夫人又说。
管家取来出生纸,随手jiāo给那男人。
段岭身材矮小,面huáng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点害怕地挣了一挣,男人便顺势放他下地,段岭靠着他站住脚了,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武靴湿了一块,腰上系着一枚玉腰坠。
那男人又说:&ldo;夫人开个价罢。&rdo;
&ldo;本来呢,我段家是断然不会收下这孩子的。&rdo;段夫人笑吟吟道,&ldo;当年他娘怀着他回家,冰天雪地的,也找不到个去处,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一住下来,可就没完没了的。&rdo;
男人一声不吭,注视段夫人的双眼,只等她说。
&ldo;这么说罢。&rdo;段夫人悠悠叹了口气,又道,&ldo;好歹也是他娘当年jiāo到我手里的,这封信还在,喏,大人,您瞅瞅?&rdo;
管家又递了张纸过来,那男人看也不看,收了起来。
&ldo;可如今我连您的名号都不知道。&rdo;段夫人又说,&ldo;这么稀里糊涂地jiāo给您,来日九泉之下,可怎么朝段小婉jiāo代呢?您说是罢?&rdo;
男人仍不吭声。